谁能相信这样的女人会为死去的丈夫守寡。
可苏青的确没有再嫁。在我搬来之前,她住在九十多平米的公寓里。苏青的丈夫生前是房地产商人,在郊外还有一幢别墅。
苏青说,现在住的这房子,还是觉得大。
于是,我成为她的租客。在我拖着一大箱行李入住进来的当天,苏青笑得像夏日里的紫丁香,风情万种。可那是冬天,12月的天气里,苏青只穿着一条粉色的蕾丝睡裙。在橘黄色的灯光下,她曼妙的身姿一览无余。
虽然我只有二十四岁,可也是男人。难不成她把我当孩子了。
苏青说,小弟,你看着面善,我就不收你房租了,没事常陪姐姐聊天就行。
我叫杨逸。我说。
那你也得叫我姐姐。苏青娇笑着去抱沙发上的波斯猫,那是一只和主人同样娇艳的猫,高贵地端坐着,浑身雪白,像不可一世的女皇。
我猜想苏青的丈夫一定是个老头,苏青独守着寂寞,嫁给了他的钱。晚上我看到相册里他们的婚纱照,着实吃了一惊。男人一点不老,而且很英俊。他的早逝让我想到天妒英才,苏青却说人的命是有定数的。
我住进来的第一晚,就发现苏青是个不安分的女人。隔着两道门,我都能听到她的尖叫和男人粗重的喘息声。一浪接一浪,放肆得不像话。
我把脑袋深深地埋进被窝,还是无济于事。空气里荷尔蒙的味道越来越浓,我仿佛听到性感的因子在空气里爆裂的声音。我快疯了,真想去砸苏青的门。
我怀疑那只猫是聋子,否则,它怎么能安静地不发出一点声音。
2
苏青的生活其实很单调,除了夜晚的欢愉外,她白天都是待在家里,插花、品茶、逗猫、做饭。她对着镜子仔细地化妆,却没有约会。每天换一件不同的衣服,问我好不好看。我说,有聚会吗。她笑着摇头。
苏青是个寂寞的女人,又或许是,她甘愿这样寂寞地生活。
实在忍受不了苏青的叫声时,我把若尘喊来了。若尘是我的女友,打算和我结婚的女人。她一进屋,便被我拽到了床上。我说,宝贝,我要你。
若尘的叫声丝毫不比苏青逊色,很快,那边就没了动静。我趴在若尘身上笑得肚子疼,这就叫做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你大半夜的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这事啊。讨厌。若尘说,雅思考不到6分,看你怎么出国。
我说,你很想出国吗。
这是我们的约定,早就说好了的。你敢反悔。
我把若尘搂在怀里,心里却狠狠咒骂着那个该死的约定。去英国读书是若尘从小的梦想,她爱极了这个绅士般儒雅的国度。为了证明我爱她,于是拍着胸口答应和她一起考雅思,一起出国,还会一起结婚。
为了不耽误我学习,若尘平时很少和我见面。她觉得我们以后还会有大把的时间腻在一起,好几次我都想和若尘说分手,可看到她一脸的幸福和期待,我实在不忍心。
苏青的屋子又传出阵阵欢愉的叫声,但是比先前收敛了很多。若尘郁闷了,你房东是个什么女人啊,怎么这样。
我说,是个不收我房租,让我白吃白住的漂亮女人。
若尘假装凶狠地看着我,说,你是不是和她鬼混了。
如果是的话,今晚我干吗把你叫过来。
想你也不敢,若尘用手指戳了我胸口一下,靠在我怀里沉沉睡去。我抱着若尘,满脑子里晃动的,竟全是苏青的身影。
醒来的时候已是中午,若尘已经走了。去卫生间洗漱,却撞上刚刚沐浴出来的苏青。她只裹了一条白色浴巾,松松垮垮的,丰满的双乳若隐若现。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雪白圆润的肩头,性感极了。
我听见喉咙里发出的吞咽声。我大胆地盯着她看,你不会真的把我当孩子了吧。
苏青踮起脚跟,对着我的脸,一字一句地说,你本来就是孩子。
说完,转身便成了背影。
虽然苏青刚刚洗过澡,可我还是嗅到她身上陌生男人的气味。我嫉妒。
那晚,我没有听到苏青的叫声。可我还是没有睡好,因为那只猫叫得更厉害,撕心裂肺的。
3
苏青像母亲一样,怀里揣着她心爱的波斯猫。
等它做了手术,就不会叫了。苏青说。
果真,猫不叫了。而苏青也不叫了。我竟然不习惯这样安静的夜,紧闭着的房门,我常常在想里面的苏青。为什么今夜她没有男人,她生病了吗,她在做什么,是否也如我一样,幻想着房门里的另一个人,在寂寞着还是在期待着。
暧昧像毒汁一样,在清冷的空气里蒸发着。苏青的一颦一笑,仿佛踏上奈何桥之前要喝的那碗孟婆汤,彻底勾走了我的魂魄。我心有期许,经受不住熬人的欲望。
敲开了她的房门,看到苏青发红的眼睛。她那一头黑发,像浓密的海藻,遮住了半边脸。她应该用得是玫瑰香型的沐浴露,每一缕气息,都在蛊惑着我。
有事吗,苏青问道。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想必是那些夜晚叫得太厉害。
我抱起她,就好像在抱一个属于自己的女人,理所当然,不容置疑的。她挣扎着,杨逸,你放开我,放开。
你还装什么。我把她扔进宽大的床,粗暴地撕扯掉她薄如蝉翼的裙子。苏青一直在抗拒,直到我强行挺进她的身体。
我说,你这个妖精。
苏青不再挣扎,也没有呻吟,她好像失声了一样。让我怀疑先前的那些叫声,到底是不是发自她的体内。
我觉得肩上潮湿。那晚没有开灯,我不敢确定潮湿的就是苏青的眼泪。我宁愿把它当作自己的汗水。
第二天早上,我在垃圾桶里发现了被我扯烂的粉色睡裙。是我第一次见到苏青时她所穿的衣服。那晚的事,我和苏青都只字未提。她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依然美得妖娆,毫不遮掩。只是,我再也听不到她在深夜里发出的娇喘声。
还是会看见她裹着松垮的浴巾走出洗手间,可我却再也不敢向前一步。
苏青说,小弟,想不想听我给你讲个故事。
4
我一直没有机会听苏青讲的故事。因为若尘的身体里忽然长了个硬块,良性的,做了手术,我整天在医院里陪她,没日没夜的。
回来换洗衣服,拿东西,也是匆匆忙忙。我来不及问苏青的眼睛为什么一直发红,是不是得了炎症,更来不及听她讲故事。
若尘出院后,就是雅思考试。我通过了,她却差了一分。
我说,要么不去英国了吧。
不行。若尘哭着说,杨逸,你先过去。一年后,我们在伦敦见面,你一定要等我。
我真想说若尘我不爱你,我们分手吧。可我说不出来,我知道若尘是那种很脆弱的女孩,像水晶做的花瓶,稍不留意,就会碎得灰飞烟灭。
若尘从小到大都一帆风顺,从来没受过什么打击。何况她又对我深爱之至。我不敢想象提出分手后她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我怕说出来,若尘会用极端的方式让我后悔一辈子。我是一个自私的男人,我宁愿她爱我一辈子。
我和苏青说我要走了,去英国,可能很久很久以后才能回来。苏青抱着她的猫,喃喃地说,这房子又要变大了。
你会再把它租给别人吗。我问。
苏青摇头,也许我会再买一套小房子。
我说苏青你愿不愿意做我的房东。如果她说愿意,我想我会留下来。我是一个自私的男人,相对于思念来说,我会放弃若尘,任她做出何种行为。我都宁愿背负一辈子的悔。
苏青说,小弟,一路平安。
惟一一个可以留下来的理由,就被苏青吹泡泡一样地吹走了。可能我真的很幸运,连上天都赐给我若尘一辈子的爱。
临走的时候,苏青送给我一个平安符。是在北京恭王府求来的,掌心大小的长方形,镀了一层金。一面写着红色的福字,一面是我读不懂的经文。
机场大厅,若尘哭得老天都要动容。我抱着她,不停地说,乖,又不是见不到了,我等你。
来来往往的旅客中,我终究还是没有发现那抹妖媚的身影。
今夜的苏青,还会放肆地呻吟吗?
5
一年以后,若尘还是没有考过雅思。她要结婚了。
若尘给我的解释很简单。她说,我以为你是我最爱的男人,可最后发现不是这样,我还是爱他爱得多一点。
我不知道若尘口中的那个他到底是谁。我只觉得女人永远都有她自己的理由,爱或者不爱。
苏青没有搬走,还是住在那套大公寓里。一个人,抱着她的波斯猫。她的背影依然婀娜,坐在阳台的椅子上给她的宝贝梳理毛发。苏青没有收回钥匙,而她也没有换锁。
苏青。我轻轻地叫她,我回来了。
她转过头来,问道,你是谁。
苏青失忆了。
在我飞往英国的那天,其实她一直躲在机场大厅的角落里看着我。回去的路上出了车祸,部分脑细胞受损,记不起很多事情。
我想了她整整一年,她忘了我整整一年。
我说,我想租房子,有合适的房间吗。
苏青点点头,我看你面善,就不收房租了。小弟,有空的时候多陪姐姐聊天就行。
我说好的时候,忧伤铺天盖地地压过来,嘴角尝到苦涩的味道。我确定那是泪。
苏青穿了一件白色的低领毛衣,身前别了一支紫色的蝴蝶胸针,风韵犹存。她领我走进一年前我住过的房间,里面所有的家具都罩上了白色的布单。
苏青说,早就想把它租出去了,这房子一个人住着太大,觉得寂寞。
她一点也没变,还是最初相识时的那个漂亮女人,妖娆的令男人不安。白天一个人寂寞地生活,深夜来临,她的房间便会传出痛快的呻吟和叫喊。
我异常嫉妒那个男人,为何他能令苏青叫得酣畅淋漓。而我就不行。想起和苏青在一起的那个惟一的夜,她是那样倔强地一声不吭。我顿时怒火中烧。
虽然我是如此不想推开门,可我还是看到了眼前的一幕。门没有锁,虚掩着。门缝中,我看到一台陈旧的黑色录音机,苏青一个人坐在旁边,不断地调节着音量。原来,我听到的一浪接一浪的声音,竟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男人粗重的呼吸,女人娇媚的呻吟。当时听起那么令我焦躁地难以入睡,如今却像时空中悲戚的箫声,将我的心一点点地击碎。
苏青的背影在颤抖着,我终于知道她的眼睛为何总是通红,她的声音为何如此沙哑。录音机的音量大得足以掩盖住她撕裂的痛哭。
她故意做出妩媚的姿态,用来掩饰内心的忠贞。只有在深夜,她才以这种思念的姿势,狠狠地爱着死去的男人。
小弟,我给你讲一个故事。苏青说,以前和他在一起时,他总喜欢把我们的声音录下来。他说,这是最真实的爱。
苏青看我的眼神,好像是已经把我记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