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我说我对哪个地方有多熟悉,比如杭州吧,去过多少遍,看过多少那里的情境,也总熟悉不过上海。并且,惟独对上海的这种熟悉,是流在血液中间,温暖而腥涩的存在。 王艳官网社区x%}V6P5lO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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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对外地的朋友说,其实上海这个城市也不过如此,霓虹骄纵,车流霸道,好象有不错的气候吧,可再月朗风清的情状也一定被浮华的夜景吞没。这样的话说得多了,自以为对上海看得很通透,因此有足够的立场去鄙夷了,可冷静些想,其实在我说这些话时,也许语气里本就带着不知不觉的骄傲。
首先承认,我喜欢那个周璇的上海,胡蝶的上海,百乐门的上海,大世界的上海,十里洋场的上海,夜夜笙歌的上海。在硝烟弥漫的中国,有这么一个灯红酒绿的城市被排斥在战争的苦难和国家的兴亡之外,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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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人们信奉今朝有酒今朝醉,夜上海不相信眼泪。歌女、舞女、电影明星、沪上名媛,与之对应的,也许是地痞、流氓、帮派老大、富贾奸商,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外表光鲜气派,而追溯他们的发家史又通常辛酸苍茫。在这个城市里生活,需要的不是登高疾呼的卤莽勇气,而是在细声软语间,酝酿一桩桩处心积虑的大事业。这个过程总是卧薪尝胆般坚忍,于是,成功者大都有善于计较的头脑和迂回复杂的手段。
许多年过去,北方人引以为豪的耿直仍旧一直被上海人暗地嘲笑,并且上海人又很难由衷地同情弱者。也许是经过这种长久而特殊的优胜劣汰,积淀出一种叫做城市精神的东西让他们底气十足。
我的朋友来上海旅游时对我说,她没有觉得上海人对外地人的态度如何不好。这让我格外高兴,第一次觉得上海在心态上让我自豪,这说明这个城市真正地开始脱离小家碧玉之气,越来越海纳百川,并且这让我觉得上海人的排外不过是别处对这个人群的刻板印象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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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她解释这种误解的由头时,用了这么一个比喻:如果一个穷人问另一个穷人你是哪里人,回答者可能只认为这是一句寒暄,如果一个富人问一个穷人你是哪里人,就会产生居高临下的感觉,叫人心里不舒服,以为对方看不起自己。我不知道我说这番话时有没有也让对方觉得居高临下,因为想起来,这个比喻是不恰当的。上海相对其他地方并不享有与生俱来的高贵,这个“富人”可能只是一个暴发户而已。
正如面对全国各地众口一词的关于上海人排外的指摘,真正的上海人心存委屈,因为现在市区里被称做“上海人”的人群通常都带着形形色色的籍贯,而市郊土生土长的农民又是一并被城市人看不起的。当上海人越发清醒地看到这样的现实,也便渐渐沉默。于是,不管别地对上海有多么大的不满,每年来到这个城市的外地打工族继续源源不断。尽管他们在工作和生活上依旧会遭遇些许歧视和盘问,可双方的心态都慢慢放平,互相谅解。
上海有很多漂亮的建筑,古老与现代,都不脱精致细密。所以第一次来上海的朋友会写道:“房子建得是真漂亮,现代与古代设计技巧的完美展现,我不否认从没有亲眼见过这么多美妙的建筑,有点飘飘然的感觉,说不太清楚,很怪。……走在这些高楼大厦之间,慢慢走着,虽然很热,感受着这个城市与生俱来的骄傲和沧桑,还有难以言表的内蕴。”我想,真正的内蕴,他们又如何能理解,这是每个城市独有的文明和品格,连在这个城市里生活一辈子最终一把火焚成骨灰也撒入城市一角的人也无法理解,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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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次在旅游杂志上翻到:“上海这个城市是让中国人觉得洋气,外国人觉得海派,老年人觉得怀旧,青年人觉得现代的地方”。就像淮海路上的新天地,把全球知名的星巴克开进经典得要命的石库门,谁也说不清这杯咖啡里装了多少味道在。_ I3T0@]
可即便如此,走在上海稍微著名一些的道路上,我总有一种与外来者类似的心境,繁华是种魅力古怪的东西,未曾见过的人心心念念要跑来看一眼,见过后再离开又会深深浅浅地想念。我经常听到同样来自上海而又远离上海的人说,我在上海的时候怎样怎样,或者是,上海的什么东西怎样怎样。那满脸力求平淡却终于光彩可鉴的表情,让我觉得很亲切,又微微有些恶心。
上世纪90年代流行过的一支广告歌里说:“上海是我长大成人的所在,带着我所有的情怀,第一次干杯,头一回恋爱,在永远的纯真年代,追过港台同胞,迷上过老外,自己当明星,感觉也不坏,成功的滋味,自己最明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城市的高度,它越变越快,有人出去,有人回来,身边的朋友越穿越新派,上海让我越看越爱,好日子,好时代,我在上海,**也在。”'i.D W
然而,毕竟那个上海滩风云的时代已经过去,留声机里的《四季歌》唱进历史陈列馆,老弄堂越拆越稀少,洋房的木地板再难踏出高跟舞鞋的明快。我喜欢的那个上海,文明还在,风情却已不在。